十二月十五日，凌晨两点二十五分。
陆北辰砰地一声挂断左手边的电话，胡乱揉了几下脸庞，让自己重新平复下来。
宁川一行人失联之后，他首先跟远在006号基地的萧部长通过了气，随后立即联系了距离运输队位置最近的272号军事基地——不过得到的结果只有一片静默。
按照神洲军方对各驻军基地的规定，每日上级部门和各基地之间必定有两次例行通讯。显然对方不仅掌控了神洲军方在喀利泽山区的详细部署状况，还掌握了运输队具体的行动时间表。
目前看来，很大概率是对方在272号基地上一次通讯后开始行动，杀死全部驻军后立刻对运输队发动突袭。在这种情况下，神洲军方最快的支援部队也要在三点十五分才能抵达运输队所在的大致区域。
过去的二十分钟里，陆北辰一边快速对眼下的突发情况做出部署，一边又在接受各方知情势力的盘问、质疑乃至轰炸。九氏之中已经有四家打来电话质询此事，其中卫氏一位长老直接口出恶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甚至说出“三件神器若有一件遗失，哪怕宁川那帮人全体殉葬都承担不起”之类的话。
陆北辰一听差点捏爆了手里的话筒，强压怒意道：“转告卫云震，他要是管不好你们这些恶狗，我不介意替他清理门户！”
对面那位长老闻言大怒，正要继续辩驳，只听陆北辰语气冰冷道：“卫云墨长老，你在长安有七处房产，亲戚宗族六十二人，如果让我再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刚才那样的话，半小时内你就可以来验尸了——当然，你也可以永远留下陪他们。”
卫云墨愣了几秒，低声骂了句“疯子”，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一帮王八蛋！”陆北辰一拳砸在桌子上，他现在忽然有些理解当年洛云山局长让自己开始代理局长职务时为什么一脸同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对某些人来说，问题能否解决、损失是否巨大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必须立刻找出为此事负责的替罪羊，并且想方设法从羊身上敲打出弥补他们损失的油水。
正此时，右手边的电话机再次响起。
左边的电话线路针对的是各大世家和众多民间异能者，右边这台则连通执政院体系下的各大官方部门。他早已跟萧部长联系过，又已经跟执政院一位副院长汇报过此事，那么会在此时打电话进来的就只剩下了唯一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听筒，“许部长。”
许临山毫不意外陆北辰猜到了他的身份，平静道：“陆局长，我听说北边出了点小问题。”
“是大问题，”陆北辰沉声道，“272号基地和宁川带队的运输车队同时失联，数百名神洲军人和异调局专员目前生死不明——在我神洲腹地，这么强大的两支力量能够同时遇袭陷入绝境，只是想一想都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许临山仔细咀嚼着陆北辰话里流露出来的态度，片刻后道：“陆局长是怀疑我们内部出现了叛国之徒，你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么？”
“没有，”陆北辰道，“也就是说，此事所有知情人，都应当在被怀疑之列。”
许临山啧了一声，道：“006号基地驻守部队将近千人，秦皇陵墓的开发研究更是有九氏和神洲最高科学院的众多人士参与......此事，有些复杂吧？”
“许部长说笑了，你我都知晓，异能界中没有任何一件事可称简单二字，在异能部工作更是如此。今夜之后，别说只有这些人，即使是全天下所有人都要查，我们异调局也会一个个查过去。”
许临山沉默了少许时候，笑道：“有陆局长这样的忠臣良将，实乃神洲大幸，此事我必将全力支持。不过，两周之后便是世界异能者大会，目前长安仍在动乱之中，还望陆局长辨明轻重，稳固大局。”
“自然。”
放下电话，许临山眼眸中闪过一抹晦涩难明的光芒。
刚才那场无形的交锋与试探中，陆北辰表现出的强硬态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秦皇陵墓开发一事涉及九大世家乃至整个神洲异能界的利益，如今在异调局手里出了岔子，他们理所当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换句话说，异调局也将成为此事唯一的替罪羊。
恰好这只替罪羊目前的麻烦还不止于此——宁川连带着小半个第二行动组都已九死一生，萧穆被紫极山异变牢牢拖在北疆，长安城内又有怨气源源不断地滋生异常生物......最关键的是，两周之后便是世界异能者大会，说不清多少国家正等着看神洲的笑话。
内外交困之下，许临山原本以为，即使是代表神洲异能界最高武力的异调局也该收敛爪牙，从羊毛下面割舍足够的利益换取九氏的理解与支持。对九氏当中绝大多数身居高位者来说，异调局从来都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剑，唯一可惜的是这把剑从来不曾真正掌握在他们手中。
他们原以为洛云山走后这种局面能相对好转，可谁知陆北辰不仅全盘继承了楚慕秋等老派力量，又有宁川、周璃等年青一代强者作为羽翼，更加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一年前杜雷司一案便是最好的例证，许氏倾尽全力也只能迫使异调局将其软禁，甚至与影众的关系都险些因此破裂。
在许临山的计划里，异调局本该迫于形势向自己低头，容许他进一步掌控这股力量，而他也会不吝于向其他几大世家分享一部分权柄。如此一来，上次实战考核之后许氏、卫氏的联盟与其他几家因为异常生物控制技术而产生的裂痕也能适当弥补，即使那桩最大的谋划落空，许氏依旧能够重新坐稳九氏之首的宝座。
可陆北辰——他倚仗的是什么？是寄希望于宁川能在喀利泽山区活下来，还是将赌注押在那个这些天疯狂追杀异常生物的林念身上？
许临山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一想到那个林念他就头疼，鬼知道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硬生生摊上了神洲千年以来第一把新生的神器。几日以来云秀区附近异常生物新生的速度远远抵不上他追杀的速度，配合上道主两位弟子的符阵，短期内平定长安动乱怕也不是难事。
他起身来到窗边，望向黑夜中纷纷扬扬的飘雪，在这场豪赌中他已经承担了最大程度的风险，现在就只能寄望于万里之外，那位排位第三的七本刀能够一击建功了。
“一群疯子。”他低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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