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的喧闹声不绝于耳,陵瑄长老却完全没兴趣去观察那些弟子们的表现,所有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逼仄的偏殿里,一座周天推演阵正自运转。
不归端坐在八卦中心,无数灵力流动的光线在身侧游弋,随着陵瑄长老的牵引,幻化出意味难明的各种形状。
少年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一身青衣湿透,瘦弱的身子颤抖不停,勉强咬牙坚持着,没有倒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光华暂敛,阵法消失不见,陵瑄长老长叹一声:“还是不行。”
不归身子一顿,就此往后栽倒,半空中忽有一道轻柔的力量将他托起,而后化作温暖真元渗入体内。
有道童推门而入,小心将不归搀扶出去。
房门重新关上,角落里光线扭曲,渐渐有云雾蒸腾而起,里间现出一位中年道人身影。
那道人负着双手,体态微胖,看着只像是山下寻常的富家翁,完全没有一城之主的尊贵与威严。
“拜见陵霄真人。”
陵瑄长老躬身行礼,显得极为恭敬。
陵霄真人目光被地上残留的阵法所吸引,微微挑眉,问道:“如何?”
陵瑄长老应道:“那少年体内的封印并非阵法,而是咒术,设在神魂之中,极为精妙。若是强行解开,只怕这孩子也难以活命。”
陵霄真人沉吟片刻,很快作出决断:“既是如此,那此事天墉城不必再管,兰芷掌门那边我亲自去交代。”
说完,云雾散去,身形亦随之消失,就像从未出现一样。
……
……
不归从道殿出来的时候,夜已深沉。
殿内的阵法早已被合力破除,密林中的剑影也没了踪影,唯独玉英宫的三位弟子还留在林里,等待着他们的小师弟一同归山。
善生合上手中的阵法图录,快步迎上前去。送客的道童本以为要将客人送回玉英,抬眼见着这位玉英宫大师兄,当下也松了口气,返身回屋。
不归身子有些发虚,站不太稳。善生赶忙扶住他,关切问道:“怎么了,身子可有不舒服?”
不归疲惫一笑:“还好,只是有些困。”
善生点点头,也没多问,说道:“我们回山。”
不远处,七夕从树上跳下,乘风收剑入鞘,四人趁着夜色,结伴返回。
纸鹤一路御风而飞,没有停在崖前,而是径直去了后山,半月湖畔有木屋林立,是他们平日居所。
七夕分发了清水与山果,当作晚餐。善生担心不归身子抱恙,早早敦促他回屋休息,明日还有昆仑宫课业。
看着师弟师妹们各自进屋,善生连夜前往经楼拜见师尊,他有些问题需要当面请示。
经楼内灯火通明,读书人却只有柳真人一位。
胖乎乎的纸人守在楼外,看到善生后将他带至八楼的一间小屋。
柳真人卧在一张躺椅上,正在看书,在他头上有数十本古籍书册漂浮在半空中,随着他眼皮的闭合各自翻动书页。
“有事?”
善生认真请安后,答道:“禀师尊,今日在天墉城,陵瑄长老将小师弟带至后殿,不知是想打听什么。”
柳真人淡淡一笑:“既然有个青丘难民送上山来,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若能成功解开封印,那可是大功一件。”
善生担忧着道:“这样的话,小师弟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
柳真人明白自己这个大徒弟的心思,悠悠道:“天墉城的人向来老实厚道,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若是琼华、碧玉堂那些人出手,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山里某些有心人想必会有大动作。”
善生没有接话,等着真人继续说下去。
“你回去后只需嘱咐小不归,无论有谁打探他身世来历,一概不知,就算有人猜忌,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证据。至于封印之事,若能解开,他们早在青丘就该做到了,何须要刻意回昆仑?不过是闲来无事,多此一举罢了。”
善生连连应下,犹豫着问道:“师尊,小师弟的身世究竟……”
柳真人侧头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小师叔亲栽道种,又赐三皇之玉,难道你还猜不出来?”
善生闻言一怔,喃喃道:“《洞冥广记》中记载,三皇之玉乃上古奇珍,其清和之力可以净化一切妖浊邪气……小师弟莫非真的是妖类?”话从口出,他将自己也吓了一跳。
柳真人大笑出声:“若真是妖类,怕是进山之时就被昆仑大阵给一剑斩了。为师若猜得不错,小不归应是一只半妖。你小师叔如此煞费苦心,想必是要为他谋一条生路。”
“半、半妖……”善生话说一半,连忙双手捂住嘴巴,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
“你怕了?”
善生低头道:“小师叔向来宅心仁厚,他救下师弟送来山中,自然是一片善心。弟子只是担心,此事若是被外宫人知晓,小师弟恐怕凶多吉少。”
“只要你不说,又有谁会知道?”
善生只觉肩上一沉,仿佛突然多了无形的压力与责任,很快镇定下来,问:“那小师弟本人是否知晓自己身世?”
柳真人打了个哈欠:“有道种压制妖丹,只要他好好修行仙法,他的妖力一辈子也不会觉醒,你就放心好了,不必杞人忧天。”
“弟子明白。”
善生应下,又问了些小师弟修行上的问题,才连夜回了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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