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人们嘈杂的说话声。
有的人在打电话跟家里的人抱怨着公司遇到的种种不爽事，有的人在和身边的人大声聊着最近的电影，有的人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若无旁人地大声外放着音频。
此外还有磅礴的雨。
这种种声音叠加杂糅在一起，挤在这些小小的公交站避雨棚中。
令人心烦。
高泽困惑地看着周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机便突然地响了。
刚一接通,耳边便传来一个满是怒意的声音：“张伟！你小子他妈的什么时候还钱！你有本事继续跑，我不信我找不到你！”
高泽茫然地挂断电话，低下头来看见了自己满身泥灰的衣服和满是老茧的手。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环保袋，头上戴着安全帽，脖子上正披着一条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巾。
下一秒，避雨棚里两个打闹的孩子撞到了他,不知为何他只觉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手中的环保袋掉在地上，里面一张张的纸散落出来，浸在水里。高泽看见了这一张张纸上印着的字：
“张富贵先生于我院手术及住院账单”
“急用钱金融公司借款凭证”
“南院丧葬公司收据”
高泽突然觉得心好痛。
他跪在满是雨水的地上，呆呆地看着面前散落一地的纸张，撞到他的小孩依旧在打闹，整个避雨棚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
马路上车来车往，飞速前进的车轮滚过水坑，溅起满天的积水。
高泽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冲动，他猛地站起身来，冲到了马路中间。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人飞了起来，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然后有什么重物碾压在自己双腿，这个碾压由双腿不断向上蔓延，并且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在碾碎他胸骨时停了下来。
高泽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周围的场景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紧接着，高泽出现在了一间昏暗狭小的房间，他瑟瑟发抖地卷缩在床角,床上散落着打开的作业本，作业本中间静静地躺着一张写着刺眼的“61”分的试卷。
高泽抬起头来，看到在房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男人手里握着木棍。
高泽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下一秒什么硬物便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头上。一开始他还能感到疼痛，直到后面疼痛也渐渐消失，整个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昏暗的小巷中，一个面带病容的人在抢着他的钱包，争夺之中，一把水果刀插在了他的小腹上。他重重地摔倒在无人的街巷，看着那人越跑越远，视野逐渐昏暗。
高泽不断地死去，重生，死去，再重生,不断地轮回着那千张人脸死亡时的痛苦，「消化」着他们的不甘与恐惧。
他跌进了一个由死亡,恐惧和痛苦编织而成的梦境。
高泽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多少次,理论上来说应该有上千次，但他已经懒得去数了。在这无穷无尽的死亡与痛苦中，高泽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把全世界所有的死法都体验了一遍。
撞死，枪杀，中毒，重病，窒息…
甚至在某几个死亡场景，高泽隐隐还会有一种感觉，“这也能死？？”
高泽以一己之力，「消化」着庞大的死亡洪流。
终于不知过了多少，又仿佛只是过了一瞬，高泽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庞大而混沌的黑色暗流尽头，有一点极小而微弱的光。那是这趟死亡体验之旅的终点。
整个噩梦轰然破碎。
…
…
高泽猛地惊醒过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体，头顶是血一般红色的天空。
支配的大手依旧挡在自己身前，高泽透过支配之手指间的缝隙，望向了天空中那个不可名状物原本所在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怪物早已消失不见。
“我睡了多久？”高泽小声问道。
“睡？”皇帝愣了愣，回答道，“你指的应该是你用黑触包裹住那个怪物后你发愣的时间吧？我想想…大概一分钟左右？”
“一分钟？”高泽有些诧异，“果然不止梦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逝不一样，梦中梦与表层梦境的时间流逝也不一样啊…”
“怎么可能…可恶，你已经你这就胜利了吗？笑话！笑话！”高天之上的老人看着那只千脸怪物就这般消失不见，脸上止不住地愤怒起来，“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老人身后的黑翼不断地扇动，一架黑色的手风琴在他的手中凝结而成。
老人慢慢地弹奏起来，霎时间整个天地都为之扭曲，似乎有无数双无形的大手朝两人径直而来。
下一秒，无数双支配之手自虚空而起，接下了每一道手风琴发出的攻击。
“老家伙，就别弹你那破琴了，有我在，任何精神型攻击对我们都是无效的。”
皇帝冷冷地看着天空中老人愤怒的脸，嘲弄地说道，
“而且比起弹琴，你现在最好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随着皇帝的话音一落，空中的那一双双支配之手，每只手的每根指头的前端，都有一根极细的白色丝线迸射而出，刹那间，无数根丝线从各个方向将老人包围，径直而去。
“什么…”老人躲闪不及，在一眨眼的功夫便被数根细线插进了身子。
皇帝看着高天之上的老人，冷冷说道：“以「支配」之名，自我了结吧。”
老人感觉到了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他的手中凝聚出一把尖刀，用力地捅进了自己的肚子。
一块一块的血肉不断从天空落下，老人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泽，最终如一只折翼的鸟儿一般，笔直地坠到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高泽长松一口气，说道：“这算是解决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了那个苍老无比的声音：
“还远远没有解决哦…”
高泽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无比苍白，他呆呆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尸骸中，有一具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如气球般不断膨胀，最后撕裂开来。
老人伸展着巨大的黑色羽翼，从里面破壳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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