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盾来接我的时候,太后突然咳了一声,醒了。
她在模糊之中看向我,音声浑浊:“乔乔,这就走了呀?”
凄凉的尾音打了我一个颤栗。
我猛然转身,扑回去紧紧抱住了她。
她用无力的手,抚着我的头顶,辛苦的挤出一丝笑,气息虚浮,断断续续的说道:“其实啊,娘娘知道,你不是我生的那个。旁的地方再像,可有一点娘娘能分得清楚,你比我生的那个要心胸豁达的多。可娘娘还是自私了一回,一直强留你在身边,还打算叫你慢慢喊我阿娘呢。其实也不为着什么,只是你,完全符合我理想中的女儿模样呀……”
我抽噎着,看了看四周,附耳对她说道:
“娘娘,乔乔悄悄告诉您一件事。”
“您的玉公主真的回来了,只不过她现在还是个小婴儿,所以等她长大一些,就能与您相见了。”
“您好好存住这口气,别散了。安生养病,更大的福分在后头呢。”
太后娘娘听罢,却轻轻哂笑着摇头:
“见,或者不见,也就这样了。在三清殿守着的一天一夜,娘娘悟出了一件事,六亲之间,也不过是一场幻缘罢了。”
我心疼的捋着她额角碎发,趁机洗掉了先前种下的记号。
“娘娘,您别伤心。您要是真的喜欢乔乔,我一定时常回来看您。”
“真的?那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太后满眼的惊喜掺杂着不安。高高在上的人失势了,连一个小宫女的去留都不能做主,神色里甚至透出了哀乞……
阅之剖人心肝。
使见者不忍卒读。
我向她保证着,活泼洋溢的伸出小指:
“我跟您拉钩!”
她被我感染了,也打起一丝精神伸出小指,与我勾在了一起。
达成共识后,我给她掖好被子,告诉她多念清心咒,然后暖烘烘的说了再见。
出了满是熏药气味的仙居殿,我取下了面纱。
等在前头的李枕看见了我,拔腿跑了过来,伸长了臂膀要抱我。
我又赶紧戴上面纱:“诶诶,殿下,还是离我远点吧,不怕传染上猴瘟?”
他还是一把将我搂住:“瞎说什么,小猫妖哪里会被传染。”
阿盾附和道:“原本殿下心焦火燎的,非要第一时间把姑娘接出来。是奴才好生劝了半天,这才叫他相信妖胎不会被传染。”
我仍旧闪身挪开:“不好不好,虽说我传染不上,可是身上有病菌呢,再过到你身上去。”
他一噘嘴,“那好吧。”
我看着他的模样笑了一回,又回眸望了一眼仙居殿。
他咂着舌头:“啧啧啧,这还一步三回头呢。怎么了,跟皇奶奶产生感情了?”
我浅叹:“娘娘也是可怜。”
他把大熊掌压到了我的头顶上:
“她要是可怜,那大家都成可怜虫了。”
“挟势弄权了大半辈子,享尽了尊荣风光,而今还是贵为太后,也该心满意足了。”
我摇摇头,看着浅蓝灰的长天。
“你们不懂。太后娘娘她心里害怕,所以不得不用尖牙利齿武装自己。人人都以为她独裁专断,说一不二,连我一开始也这样认为,哪怕是件衣裳的颜色都要由她定夺。”
“可是后来我发现,她只是在试探罢了。”
“我说要绿的,她偏给红的。可是当她摸清了我的态度,发现我不会恶意违逆她,还是给我补上了好多件绿的。”
“我想,这一切都出于过度自保而已。”
“也许在很小的时候,没有人真心待她,适才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吧。”
李枕静静听着,然后一歪脖子。
“所以说,众生皆苦呗。”
“不过乔乔,你这样的过度仁慈可要不得,慈悲生祸害呀。”
我菀然一笑。慈悲生祸害,方便出下流。这句其实也来自经文,是众人对“善巧方便”一词的二度创作。
我亮着清澈的眸子看着李枕:“你放心,我不是过度仁慈。我自以清心待人,因此也能换来旁人清心待我呀。”
一旁的阿盾嘿嘿一笑。
“殿下,乔姑娘的意思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就像是一面强大的镜子,照进去什么,就映出来什么,并且超级加倍!”
李枕一拍自己脑门:“阿盾说的对!我也是累迷糊了。”
我看见李枕的双手起了酥皮,跟千层饼似的。
不觉问道:“殿下,您的手怎么起皮了?”
他上下翻看着自己手掌,咝咝吐气:“嗐,昨晚上双手沾了血,心里一时难以接受,便洗了无数遍的手,泡了一宿的澡,硬是给洗秃噜皮了。”
啊哈哈哈哈!
我和阿盾忍俊不禁,笑到跺脚。
虽知他承接了个大差事切人如切菜,心里不舒服,但此刻三个人还是有意的避开了不轻松的点,于长街上嬉笑追赶了起来。
虽被放归,可还是不能立时回家。
上头有命,凡是密切接触过仙居殿,三清殿,旧宫城暴室的人,都要隔离上三天。
这猴瘟发病极快,潜伏期只有两日。
所幸也只有两日,可以立断结果。
于是,我被送到了太液池上的一带楼船之中,远离陆地。
李枕说,已为我打点好了,负责照应我的宫女是从他的长歌殿拨过来的,该宫女原先患过一次鼠疫完全康复,便不怕这次的猴瘟了。
挎着小包袱踏上木栈桥的时候,李枕在后头叫住了我。
“乔乔,城南的草莓挂果了。现在虽说还是一颗颗青豆豆,可等它红透了,我想带你去尝尝。”
“好。”
我对他春风一笑,挥挥手先行作别。
隔离三日而已,很快就过。
我想象着草莓的红,草莓的甜,口中不觉生津。
揣着一颗红醉的小心心跟着宫女穿过九曲船廊,登上了一条叫做得月船的画舫。
画舫镂雕精致,装潢漂亮。
不成想,将入船门未入之时,竟有个楚楚佳人迎面走了出来。
一眼看去,她姿容清秀,使人惬意。
而她看到我,讶色里带着喜悦,笑的很是清淡和缓。
宫女连忙与我介绍道,乔姑娘,这是沧海将军之女,金宁,金姑娘。
隔离的三天,二位就同处一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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