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婆婆带少年回到救民所亲自下厨给少年炖了只鸡，里面掺了从山上踩来的新鲜松茸。
满桌的香气扑鼻，少年却吃不进几口，他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这个比亲人还要亲的白发老人，心生痛楚，若是他们能有自己的家就好了，不必到处寄人篱下，不必忍受离别之苦。
夜色已深，少年紧紧抱了一下婆婆，便轻便地隐于夜色消失了。
婆婆站在屋口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许久没有动，她嘴唇哆嗦，“孩子们哪，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以后婆婆就不连累你们了。”
“婆婆，那个没有名字的孩子呢？”婆婆刚踏进屋门准备歇息，背后便传来了让她头皮发麻的声音。
婆婆迅速吸了口气，转过身子稳了稳声音，“他啊，嘴馋总想吃肉，又去山上抓野物去了，不过住持勿怪，我们没在寺里吃，对了，住持你找他有事吗？”
义端并未怀疑少年的去向，进门后便将房门关了，“没什么，你们又没有剃度还算是俗世中人，想吃就吃。不过他不在正好，我有话要跟婆婆谈谈。”
“老婆子所衣所食，都是住持恩赐，也一直没有机会向你当面致谢，今日老婆子正好也谢谢你，我这下午炖的松茸鸡块，住持若不嫌弃可以尝尝。”婆婆指着桌上一碗还未动筷的菜对义端说。
义端向来喜好美食，被桌上诱人香气吸引没有多想直接拿起筷子吃了一块鸡肉，“嗯嗯，实在美味，竟没吃过如此鲜美的......”
“哦，原来住持也吃肉的？”婆婆目光厉然。
“老婆子，你竟敢如此戏弄我？”义端愤怒地打翻了盘子。
“住持，今日不是要聊天吗，那就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吧，不管咱们聊什么，我老婆子也没机会说出去了，对吧住持？”婆婆气定神闲。
义端嗤笑一声，“还真是没想到，你这老家伙活得倒通透。”
“在圣母娘娘面前，你竟然心怀异心，你这住持做得就这么不甘心吗？”婆婆厉声问他。
“在这？吃糠咽菜，孤灯寂寞，傻子才甘心吧？以我的能力当住持不过缓兵之计，我爹说了我生来就是当大官的命，我才不要一辈子做这苦差。”义端也不再掩饰了，直接露出了一副地痞流氓般的真面目。
“那在我死前你能否告诉我辛大人是否是你所杀？”婆婆再次问道。
义端翘起二郎腿晃荡着脑袋回道，“这还真不是我，不过那老东西死有余辜，天天跟个活佛似的拯救苍生，他拯救了谁啊，救民所不还是散了，外面不还是有数之不尽的穷酸贱民，这天下不还是完颜家的天下，装圣人有瘾吗能救谁啊，最后死得不明不白，连凶手都不知道是谁，哼，着实好笑。”
“那褚大人呢？”婆婆再问。
“他啊，本来是用他的死来陷害辛赞那老东西的，谁知道，哈哈，省事了，辛赞直接被人杀了，哈哈哈......”
婆婆看着笑的如同恶魔一般的义端，怒气蓄满，“条条人命，竟被你当成笑话，你还真是无耻啊。”
“无耻？哈哈哈哈哈哈，世上有几人不无耻？不无耻就能升官发财娶老婆吗？做梦去吧，圣人都是一帮虚伪的混蛋，就会用那些仁义道德捆绑别人，他们自己道了吗德了吗，不一样贪财好色虚假至极，我呸，有耻值几个钱？”义端一边大笑一边说。
“那辛家少爷，你们要把他引来做什么？”婆婆字字珠玑，每一问都直切要害。
义端停止了大笑，撇了撇嘴，“辛弃疾，也就是有个好家世，有身好皮囊，我要是他我也应该会被很多人欣赏喜欢吧？可惜啊，我无貌无才，就连我从小就练的武都比不过他，他还真是遭人烦，不过你也活不到那时候，把他引来他也不会知道我的真面目，至于引他过来做什么，你老婆子就去阴曹地府看吧。”
“哼，你永远成为不了他，你不配跟他比，就你这样的卑鄙之徒，即便生在高门大户也是个阴险小人，在佛门净地你坏事做绝，你是不会得善终的，你恶性至骨苍天难救，你不得好死。”婆婆讥讽地骂道。
“你个老东西。”被激怒的义端一把提起瘦弱的婆婆，举起了拳头。
“我死了以后你必须好生葬了我，就葬在救民所门前的松树下吧，你也不希望我死了以后尸身不留会有人为我报仇吧？”婆婆面不改色。
义端听闻此言，莫名有些恐惧，没错若不好生安葬这老东西，莫说辛弃疾就连完颜雍都不会放过自己。
但怒气未减，他收起了拳头，松展开手指，又猛地掐紧婆婆的脖子，婆婆没做丝毫挣扎，须臾片刻她便嘴角渗血眼角滑泪，没了呼吸。
义端泄愤般用力将其丢在床榻之上，嫌弃得用衣角擦了擦手，打开屋门，对门外的小和尚说，“明日宣告寺内，婆婆年老寿终已于今夜离世，我佛慈悲，明日全体禁食为婆婆超度，尊其遗愿将她安葬在救民所松柏之下。”
小和尚偷偷看了一眼屋内，身体一颤，“是，是。”
“对了，等那小子回来，直接宰了扔下悬崖，若有人问起就说他是夜里抓野物不小心掉下去的。”义端继续嘱托道。
小和尚再次应诺，招呼人去婆婆房里为她更衣理容。
义端边走边轻轻哼着小曲，他心里的巨石落下了，他对辛弃疾的恐惧不比对完颜雍的少，他深信有患立除才能一路坦途达成所愿。
“人命算什么，呸。”他在黑暗中大口地淬了一口唾沫。
这段时间少年已经下了山，刚踏上平坦的大道，他背上的包裹竟突然散开，落了一地，他仔细的捡起，发现婆婆在一堆衣物里塞着一个瓷罐，里面全是银钱，只是瓷罐碎了，银钱散落一地。
可是到底去哪里找幼安哥哥呢，他实在毫无头绪，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城外走。
他记得当时在辛府昏迷的幼安哥哥是被几个自称家丁的壮年男子带回老家了，他跟婆婆没来得及过问就被义端带回了灵岩寺。
那几个男子口音有些土，应该是汴梁城外某个庄子上的，只是庄子众多又去哪找呢？
少年一脸忧愁，此时身后传来阵阵急急马蹄声，他慌张躲避，迅速钻进路旁的杂草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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